上海展览中心的广场上,热闹非凡,到处是彩旗和条幅,这也许是全中国图书广告最多的地方。我穿过上海书展的道旗,从盛夏的骄阳中走进大门,清凉的冷气迎面而来。但我没法冷静,脑袋“轰”的一声,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坑满谷的人群和色彩缤纷的图书。
那个时候,关于纸质图书还有几年的猜测甚嚣尘上,数码业以一个极其傲慢的终结者姿态横空出世,图书业似乎在走向自己的末路,阅读不再是智慧的来源。但上海书展似乎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沮丧这回事。
上海新华的赵建平和蔡国诚领着我逛遍书展,以一种上海人标志性的细致和认真,自豪地历数多年来上海书展的变迁。我走到哪里,都是仔细挑书的买者和奋力推广的卖者。室外的烈日中,弯弯曲曲地排队等待入场的读者就像一条盘旋的巨龙。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,不停地对热闹的签售场景、手抱一大堆图书的小姑娘、收款台前的长龙发出惊叹。赵、蔡两位先生总是微微一笑,他们也许见惯了被上海书展震撼的外地人。
回湖南后,我和同事立马开启上海书展鼓吹模式,缠着所有的领导要求参展。也许领导也需要一场盛宴提振我们的信心,也许他们也和我一样想见识真正的读书风潮,整个申办主宾省的过程无比顺利,我们所有人都在期待上海带给我们的美好。
然而,在上海书展组委会来湖南做主宾省宣讲的时候,我真正受了一场惊吓。时任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的阚宁辉,以一种轻描淡写的从容,讲述了每一个主宾省在上海收获的辉煌。我的领导受不了这种从容的刺激,当场给我下了120万元的码洋任务。要知道,以当时的图书定价,这相当于要卖好几万册书。一想到要在短短7天,以一本一本的方式卖这么多书,我简直都不敢去上海了。
见惯世面的赵总和何俊马上给我出了好些主意,他们安抚我说,只要我有足够的好书,上海会回报我以奇迹的。
所以我们的7天主宾省就在名为“鼻尖女孩黄扬300万次触摸梦想”的活动中开启了。追求梦想的方式不一样,热切的心情是一样的。
我预想过主宾省可能获得的关注,但我还是低估了上海书展对人们的吸引力。不是每一个到主宾省的人都希望了解湖南,但每一个人都希望亲近心目中的偶像。在上海书展,他们的偶像都是写作者。得到金星签售消息蜂拥而至的人群之大,惊动了书展组委会,不得不临时加强安全措施;几百套余秋雨签名图书一会儿功夫就告罄,余下几天还不断有人来求签名本;小朋友为了见会画恐龙的赵创,特地画了一只奇怪的恐龙……
一天夜场,我正在外面忙活,接到电话,说是有顾客想看看《黄永玉全集》,要我马上回去给他们解说。《黄永玉全集》是黄老爷子的全部作品结集,几大箱书,规模庞大,普通精装都定价上万,一般读者轻易不会问津的。我想也许是有人好奇吧。好奇的顾客是一对小夫妻,白领的穿着。我还没说上几句,他们就直截了当问我能不能送货。我想我当时张口结舌的模样一定是取悦了那一对小年轻,他们在我车上一路都在笑。我以为他们一定是做艺术的,不然为啥会用一大笔钱买一套书。可事实上他们是做物流行业的。小妻子说,买黄永玉就是因为喜欢,而且这么大一套书,不太可能再版,多么好的收藏品。他们住的那个小区高楼林立,也不像是豪宅区。舍得用一只名牌包的价格买一套与他们的职业毫不相干的图书,这完全刷新了我对职场青年的刻板印象。
另一天,一个网红女作家在主宾省场地上开分享会,当我得知这个女作家的分量时,想见她的队伍已经排出好远。我站在场内,担忧地看着夹板搭起来的小舞台。胖胖的女作家一出场就掀起小女生们狂热的呼喊,我实在怕舞台撑不住那么浓的热爱。我身旁有一对中年夫妇,与现场狂热的学生粉丝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他们看出了我的担心,连声安慰我,说她们不会闹出事来的。他们的确不是粉丝,是带着自己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儿,从外地连夜坐火车来见女儿的偶像的。我好奇地问他们,不怕女儿看闲书耽误功课吗?两人憨憨地笑道,只要她愿意读书,什么都是好的。这也完全刷新了我对独生子父母的刻板印象。
7天的书展要结束了,下班来购书的人依然络绎不绝。临近闭馆,阚局招呼着志愿者们在大厅集合致谢,中央舞台演奏着别离的乐曲。小提琴悠扬的乐声中,看着人们还在拼命搜索书架,赶在最后收场前买下自己想要的书,我在心里默默向这座热爱阅读的城市鞠了一躬。
曲终人散,上海新华的员工们纷纷进入各场馆开始撤展。我走出大门,拿出手机,发了一条短信:领导,我做到了。回头看去,一轮黄黄的晕月挂在上海展览中心的塔尖。那一刻,我把自己感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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